一脚踏上门口下马用的石墩子,苍老的嗓音响起来
“尔等,难道不知京城发生了大事?”
众人面面相觑,只有熟悉李揆脾性的国子监祭酒,暗道一声“苦也”,这阁老怕是要大发雷霆。
李揆气得胡须发抖“你们有的来自州府选拔,有的来自京中官宦之家,无论出身怎样,你们在国子监习读用度,哪一样不是朝廷给的?现在大唐有难,你们却一个个没事人一般,我礼部倾尽力,选了你们又有何用!”
众生徒鸦雀无声,间或有外围看热闹、本就厌憎读书人的长安闲杂之徒喝彩道“所言极是,果然书生无用。”
李揆忽然想起了什么,大声道“在场可有河北考生宋若清?”
人群中,宋若清的脑门“嗡”地一声,登时想起自己的姐姐宋若昭曾替自己向李揆行卷。可姐姐那天归家后说,当日行卷的生徒众多,怎么眼下这老尚书偏偏点了自己的名字。
他昨日自家中来到国子监参加棚会,本打算住得几日,和主簿录事们聊聊局势。此刻见周围都是熟识自己的同窗,躲也没处躲,他只得拖着伤腿,趋步到李揆面前,深深一揖“晚生宋若清,拜见李尚书。”
李揆冷哼一声道“原来你就是宋之问的后裔。看你也正是身强力壮的年岁,怎地有心巴结我,却无力去杀贼?”
宋若清觉得莫名其妙,心想我本一介书生,无权无势,这泼天之变中,天子都跑了,神策军更是连个面都未露,你怎地倚老卖老拿我等后生出气。”
他顿时一股少年意气拱了上来,朗声道“李尚书此言好生奇怪,朝廷资助吾等在国子监攻读,本为应试春闱。京畿卫戍与禁苑大防,何曾轮得到生徒举子来尽力担责。古语有云,文死谏,武死战,晚生以为,各司其职方为本份。”
众生方才被李揆一通教训,正尴尬,听闻宋若清如此大胆反驳,不由深以为然,觉得此人果然先祖是宋之问,端的好口才。
李揆本出身门阀望族,向来自视甚高,如今以堂堂正二品大员、怀着一腔社稷家国的忧愤而来,如何能受得住白衣庶子这番诘语。当下拔出腰间佩剑,厉声道“好好好,老夫今日就教诸生看看,真正的文官该是甚么做派。六学诸生,可有随老夫去击杀朱泚反贼之人?”
在场鸦雀无声,李揆的声音仿佛一出闹剧中戛然而止的煞尾。
祭酒与司业心道,李尚书你这是何苦来哉,若真要显示一片忠心,就该和这几日传闻的卢杞赵赞一般,翻了城墙去追赶圣上。又一想,大约这阁老年逾古稀,行动大不如卢相方便,怕是架了木梯也翻不出城去,切莫摔了下来。
他二人正这般寻思,祭酒见李揆面色不对,暗叫一声“不好”,想上前拉住,却已来不及。
李揆大步踏下石墩,高叹一声“汝等枉为读书人”,竟决绝地往牌坊的乌木大柱撞去。
在场众人齐齐惊呼,祭酒和司业一撩袍服,扑将上去,一边冲周遭生徒大叫“去寻车架,送往太医署。”
不远处的皇甫珩见事情弄到了这步田地,道声“父亲我去救人”,纵马往前,招呼众人将满脸鲜血、已昏死过去的李揆扶上马背。太医署隶属太常寺,而国子监所在的务本坊紧贴着皇城,离太常寺实际只不过一墙之隔。祭酒一叠声地指点皇甫珩从安上门奔入皇城去,务必救得李揆。
皇甫珩掉转马头之前,迅速地望了一眼呆立在牌坊之下的宋若清。
“原来他就是宋若昭的弟弟。”皇甫珩心道。
而此时,宋若清正直勾勾地盯着乌木柱上触目惊心的血渍,对众人的指指点点充耳不闻。
当朝礼部尚书,被国子监学生激得要一头撞死,这真是前所未闻的奇事——对国子监的官员来讲,当然还是坏事。祭酒气急败坏地